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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學教育教育家人物典範 江仲敏:折翼的司法少年,我願意花更長的時間去等待

教育家人物典範 江仲敏:折翼的司法少年,我願意花更長的時間去等待

「學生」進入到誠正中學(法務部矯正學校)的第一天,迎接他們的不是迎新晚會,而是法務部監獄官的第一堂震撼教育:集合時靠牆立正站好。誠正中學是少年監獄,專門收容誤觸法網的「飛行少年」(又稱司法少年)。犯了錯的孩子,不管以前多麼叱吒風雲,頭一次見到這種陣仗,也會瑟瑟發抖。校內的訓育組長江仲敏此時會適時扮演白臉,用輕鬆的語調跟孩子打聲招呼:「嗨!你好嗎?不要緊張喔!我們會好好照顧你。」因此學生對他都印象特別深刻。

司法少年家世背景多半複雜弱勢,成長環境不比一般人,有的少年入學時滿身刺青,這是他們唯一可以膨脹自己的武裝。江仲敏為了與他們「頻道對接」,時常會與他們一起欣賞那些刺青,「哇!你身上的刺青好漂亮。」從刺青打開話匣子,師生漸漸有了對話的管道。碰到學生刺青不好看的,江仲敏也會直接吐槽,坦率真誠的態度,贏得司法少年的信賴。

8年前,江仲敏與雲門舞集合作,邀請舞者教導孩子透過舞蹈,重新認識自己的身體,與自己的身體做朋友。這是江仲敏導入的藝術陪伴課程之一。有一次,年輕舞者老師邀請學生排隊,給予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,沒想學生卻驚恐奔逃,彷彿在逃命。有的學生倔強,不肯擁抱老師,假裝到旁邊喝水,或是蹲下繫鞋帶,一整個裝忙。學生的奇特反應,經過江仲敏的明查暗訪,才發現很多孩子來自破碎家庭,「他們從未體驗過家庭的溫暖,內心很恐懼,不知如何接受這種擁抱,大家就只能像123木頭人,僵直在那裡。」透過一次又一次的舞蹈課程,從內而外卸下孩子的心防,孩子漸漸發現,這堂課想傳遞的訊息是:「你是被愛的,希望你將來可以去愛別人。」

「每個孩子帶著刺跟傷痕來到這裡,我必須坦承,創校的前5年,我們用硬拔的方式,想把他們身上的刺拔掉。」江仲敏指出,早期學校用軍事化的教育、鐵的紀律,要求學生遵守監獄的規定,但是藝術陪伴課程進入到校園以後,校園氛圍開始有了改變。有一次校園發生暴動,管教人員拿出警棍跟盾牌,與學生對峙,場面一片混亂。此時一位輔導老師衝進人群,用力抱住一位正在亂K亂打的學生,那位學生瞬間癱軟,嘆氣對老師說:「老師你這樣抱我,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。」一個簡單的擁抱,竟然輕易就化解了衝突。

監獄裡提供畢業生一項特殊服務,離校前可以把身上的刺青去除。「去除刺青比刺青還疼痛,要先燒炙皮膚,起水泡再結痂。」學生願意把刺青去除,意義相當重大。江仲敏因而與美術老師合作,邀請學生把身上的刺青一針一針刺繡到布面上,刺繡凹凸不平的表面象徵著去除刺青後的結痂,學生在一針一針刺繡當中,左手與自己「最親密的朋友」(指刺青)告別,右手中的刺繡又象徵著重新展開新生。

另一次,江仲敏從梵谷自畫像得到靈感,邀請學生繪畫自畫像。監獄裡不能有尖銳物品,不能有鏡子,在漫長囚禁的歲月中,孩子們只能透過金屬反射看到模糊的自己。當老師們為他們拍下照片時,學生見到照片中陌生的自己,表情都顯得五味雜陳。多年後,他在「Hi!好久不見!」活動中,邀請「畢業生」回來看看當年的自己,發出的38張邀請卡,很幸運有兩位學生回來了。

在特殊機關裡一待就是20幾年,他看著司法少年來來去去,逐漸學會不再當一位「帶領者」,而是一位真心付出的「陪伴者」。孩子出社會後,不管是隱姓埋名,人生漂白重新來過,還是再度落入歧途,江仲敏已練就不動心的功夫,凡事看得很開。他說:「畢竟在人生的旅途中,沒有人可以陪伴他們從起點走到終點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造化,至少我們已經陪伴他們走過一段美好的風景。」

誠正中學裡規定嚴格,不能使用手機,不能對外聯絡,江仲敏自我調侃:「我是民國90年被關進去的。」身為訓育組長,江仲敏身負「教化」的重任,初進誠正中學時,學校才剛成立,無有教化的前例可循,江仲敏一開始比照一般監獄,邀請宗教團體來教化人心,請學生抄寫心經、在主耶穌基督的帶領下洗滌心靈,邀請生命鬥士來分享奮鬥歷程等等。他用盡各種方法,最後發現藝術的陪伴是最好的媒介。

許多少年不諳世事而進到監獄,失去寶貴的自由,讓江仲敏深有所感,「青春與壯年並不等值,青春不應該在這裡度過,而應該是在操場上、在陽光下、在熱舞社、熱音社揮灑汗水才對。」因此他總是努力用各種藝術課程去啟發孩子的心靈,希望引導他們走向正途。「我相信,生命不應該在某個時刻被定調它的價值,我願意花更長的時間去等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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